走过转角后的想起
请允许我用一个毫无新意的比喻来开头——人生就像一场旅行,高考就是途中的一个转角。原谅我的词穷,我不想用矫饰的文字来堆砌我的感情。
艺考,永远不是一个人的战斗,但我实在不知道那个陪我走到最后的人扮演着怎样的角色。那个人是我爸,一个不支持我学艺术,却省下一个月工资送我去考艺术的人,一个在我提出为我钟爱的戏文复读一年之后毅然拂袖而去,却在得知我进了三试后说出“女儿,爸爸很骄傲”的人。
教室里的日光灯照在书上,折射出一片惨白,唯一鲜红的就是高考倒计时牌,看着上面的数字变成了8开头,我决心和爸爸摊牌,因为我没有时间去犹豫了。沉默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但爸爸就用了这招。一连两天,爸爸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我早已在网上报了名,还必须去上海确认才行。
高二暑假时,我萌生艺考的想法。当时的全然不顾走这条路的风险有多大,只是想让自己的青春为梦想纵情地“挥霍”一回。我几乎快要向妈妈跪下,但妈妈最终没有同意送我去参加培训,她是一遍遍看着培训费用,无奈从心底浮上脸颊,最后从眼眸间渗出。我知道,现实永远是凌驾于梦想之上的,艺考培训远不如柴米油盐那般真实具体。妈妈没有哭,但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感情的涌动,妈妈抱着我,说道:“原谅我们!”
我是他们的女儿,这才是我最根本的身份。妈妈说出这样的话,让一直沉湎于梦想的我第一次考虑到了我身边的这些人。时至今日,我一直为当初施加给妈妈的压力与逼迫感到内疚。妈妈,原谅我的自私,我反反复复地强调艺考对我的重要性,却忽视了艺考给家里的负担——无论是经济上的还是心理上的。也许,几万元钱只是普通人家的一件衣服或首饰,但却是我这样的苏北工薪阶层一年乃至两年的收入,面对这样的现实,我还能坚持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彻底的放弃,或许是直觉吧,觉得我的艺考之路还能继续走下去。我逃体育课,逃课间操,偷偷在厕所背我网购的文艺常识,半夜里会躲在被窝里打着电筒看从网上打印下来的影评。如此痴迷,如此执着,是我十八年来背着父母做的最疯狂的事!我知道我正在进行着一场以未来做赌注的豪赌,我没有考虑我是否输得起,就已抛出了大半的筹码!
高三时,家对我的诱惑是最大的,因为它是美食与休息的代名词。习惯了看着星星上学放学的我,总是把天空想象成一片蔚蓝的海,星星就是航海灯,至于家,很自然的成为一个美好的海港。然而,3月4号这天我却不想回家,当然准确的说是没有勇气回家,今天是报名确认的日子,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希望还是绝望。
屋檐下暗黄的灯像往常一样亮着,默默地守候着我的归来。我从书包里摸出钥匙,插进锁眼,轻轻地旋动着,手不由自主地抖起来。我怕,我真的很怕!我承认我是个懦夫,我不敢面对屋内的那个被灯光照耀着的清晰而完整的现实。握着钥匙的手停了下来,我抬起头,看了看深邃的夜空,不管有没有流星,我就是要许一个愿:无论如何,请给我一次机会!
父亲早已入睡,母亲靠着枕头打起了瞌睡,手中仍旧捏着帮我织毛衣的针和毛线。我看到这幅景象,心里凉了半截。我轻手轻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桌上照例是母亲替我熬好的热粥。我失落地拿起勺子,舀了半勺粥,未及放进口中,就瞥到了压在勺子下的一张纸——专业准考证。
上海戏剧学院,戏剧影视文学专业——我报的唯一的学校,唯一的专业。只是因为,上海离我家相对较近,而戏文对专业的要求相对较低。很雷人,很好笑,很不可思议,但是——很真实!
父亲请了假送我去参加初试。父亲帮我确认那天,在上戏附近定了旅馆。我不知道一向节俭的他为何会放弃对面的地下室,选择相对昂贵的酒店式公寓。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父亲的脸色告诉我,他并不希望我考艺术。
初试那天突然下起了大雨,我们只带了一把伞。去上戏的路上,我的半个肩膀几乎就在淋雨,虽然我把所有的考试工具抱在怀里,但还是被雨水沾湿了不少,我只能不停地抹着上面的水珠。父亲看我手忙脚乱的样子,果断地把伞塞到我手里:“你自己去!”说完,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帘,往旅馆跑去。我茫然地看着父亲用手挡雨的身影,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当我考完一试回到旅馆,父亲早已回家去了,一张便条静静地压在烟灰缸下,一行字随着台灯被拧亮渐渐清晰:自己照顾好自己。我知道父亲为了挣钱必须回去,请假是要扣工资的,而这次的上海之行又是一大笔开支。我捏着字条,想到的是父亲将伞递给我,自己冒雨走。浑身湿透的他可曾换件干衣服,可曾着凉••••••
我想,老天爷待我是不薄的,我很幸运地进了二试。当我很轻松地走出面试考场时,上海下起了雪!是冬雪,最适合用浪漫来阐释的雪!雪一直在下,很美,很温馨。我捧着白开水从21楼俯视流光溢彩的上海,突然觉得这个城市褪去繁华后有一种静谧的美。
雪仍在下,我没有打伞,匆匆去上戏看三试名单。当在那堆数字中找到我的准考证号时,我惊愕地想哭。真的,太不容易了。没有上过一节专业课,能走到这一步我真的很开心,很满足。
我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告诉父母。我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母亲也很兴奋,末了,她说:“打个电话给你爸吧,他一直担心着你。”我握着手机,一句话脱口而出:“爸爸手机号码多少?”电话那头的母亲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后给我了父亲的号码。挂了手机,我看了看抄下来的父亲的手机号码,一种罪孽感油然而生。这一串阿拉伯数字对于我来说,竟是如此的陌生,但它是最亲的人的手机号码啊。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我拨通了父亲的手机。一直是“嘟——”“嘟——”最后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我合上手机盖,无奈地看了看那应该熟悉却如此陌生的号码,父亲,很忙对吗,记得注意身体。
考完三试,我坐上了回家的汽车。打开手机,看到一条来自父亲的短信:女儿,爸爸很骄傲!汽车缓缓开动,我不想再去掩饰什么,看着车窗外飞速移动的景物,安静地流起了眼泪••••••
虽然拿到了专业合格证,但因为专业分数不够高我最终没能走进上戏,选择了一所普通类三本大学。我没有再坚持自己的梦想——尽管我很不甘心。这一次艺考让我明白了父母的无奈和现实的严峻。但我仍然觉得很满足,当然我更不后悔,不是每人都有机会经历艺考,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为自己的梦想奋斗一回。但这两件事,我都做到了。父亲,现在才理解你,你不会嫌晚吧?
偶尔还会想起在上海的五个日日夜夜,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至少,我没有辜负我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