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孤儿》用我们的翅膀自由飞翔

 

       10月31日，正在忙于电影《赵氏孤儿》后期制作的陈凯歌，出席了世博会级别最高的高峰论坛，发表了题为《请勿折断我们的翅膀》的演讲。作为中国电影人的唯一代表，陈凯歌表达了对传统文化逐渐丧失的惋惜，呼吁坚守中国文化的独特性，并且自己仍然愿意像小学生识字一样，逐渐认识和介绍我们的文化。选择拍摄《赵氏孤儿》这一中国经典，应该也正是这位“小学生”为传统文化作出的一份努力。

       陈凯歌的演讲，对于当下中国人而言，是难得的提醒，用我们的翅膀自由飞翔，是我们作为现代人既要继承传统文化的古典精神、又坚持独立发展的时代精神所必须的前提。中国作为五千年来唯一未曾中断的文明，我们当然需要从传统文化中发现、整理、萃取、反刍，否则就无法证明“这是为什么”，我们如何自洽的生存至今，否则就无从再认识、再融合、再建设、再出发。《赵氏孤儿》正是一次难得的提醒，春秋战国是中华文明成熟的关键时刻，诸子百家、百家争鸣，士人、国人都自由发展着，他们的翅膀可以自由飞翔，他们的选择空间远比后世两千年更广阔。从秦到清，历史在不断重复，直到清末以后，中国才走出历史迷雾，文化上重现繁荣。21世纪的中国，大国崛起是必然的，GDP之外，更重要的是软实力，而软实力就必须要发挥中国文化的独特性。意大利历史学家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不过一切历史也都是累积的历史沉淀，“我群”之独特不言而喻，但在高度衍变的后现代技术文明时代必须要去言喻。

       陈凯歌在演讲中，重申中国文化的独特性，对现代/后现代文化的迅猛发展表示了多向度的态度，这一过程无法逆转，但是过往的生活方式也是国人所应该珍摄的，高技术改变的不能改变城市的灵魂，那就是个体之间的和谐，否则手机、电脑等高新技术的滥用只能塑造无灵魂的寂寞之城。陈凯歌在吴贻弓导演的《城南旧事》里，重温了熟人社会的点滴，未来如何发展，都要坚守市民的和谐相处。陈凯歌又在白先勇复拍《牡丹亭》的行为中，发现过去中国的“独特”之美，青春昆曲保留了传统中国的文化密码。在演讲的最后部分，陈凯歌引用文人兼革命者瞿秋白的话阐发自己对于未来的信心。“人爱自己的历史就好像鸟爱自己的翅膀，请勿折断我的翅膀。”中华民族作为民族共同体是极其特殊的，她不以血脉为标准，而是以文化为判断，春秋战国时期形成了后世汉人社会作为“我群”文明的最重要特征。那就是曾子所说的“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这就解释了“活着，为了什么”的根本命题。

       “赵氏孤儿”赵武本身的政绩或许并不突出，但其弘扬的大国和谐共处的理念却是其所处时代的甘泉。赵武所拥有的极其传奇的经历，从古至今、从中到外，史书、戏曲、小说、影视等版本无数，本文以陈凯歌编导的《赵氏孤儿》为比较文本，这个故事当然并非纯粹意义上的历史，改写之处甚多。与赵武最密切相关的有其三个父亲，赵文卓饰演的赵朔是其生父，被屠岸贾所杀；葛优饰演的程婴是其养父，其亲生子替代赵武赴死；王学圻饰演的屠岸贾是其义父，其一手导演赵氏灭族。这三个父亲给了赵武最独特的人生，未曾出生就有了那么多非常故事。他的成长，是无数人必须改变命运轨迹才能配合完成的。赵武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为了他的安全，贵族公孙忤臼和韩厥或坦然赴死或苟且偷生，程婴则是忍辱负重，不仅妻死子亡，而且要与仇敌屠岸贾朝夕相处。为了赵武的生，范冰冰 饰演的父亲庄姬、海清饰演的程妻都失去了生命，韩厥则成为非主流在黑暗中看着赵武成长，即便是屠岸贾也付出了神情，他是多么希望程婴之子能替代自己的儿子而活着啊，所有人的牺牲都是发人深省的。

       在陈凯歌改写的新版《赵氏孤儿》中，程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主角。他是陈凯歌重塑轴心时代理想人物的投射，程婴本不过普通人，但是因缘际会卷入大阴谋之中，他的复仇，选择了最曲折跌宕的方法。养大赵武，且让屠岸贾与其相亲相爱，再让他们明白三个人彼此是谁，为什么站在对方的面前。如此深度的矛盾冲突，王国维称之为举世第一流的大悲剧，情怀宣烈、气势悲壮、感天动地、荡气回肠。陈凯歌给了屠岸贾更复杂的性格，于是所有角色都不畏惧死，死是最简单的，而活着的意义却是最需要现代人反省的，陈凯歌版《赵氏孤儿》正正印证了司马迁在《韩世家》的判词：“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成，不爱其躯。”

       我们也都明白，人类再也不会回到没有手机、电脑和网络的时代，无处不在的摄影头、处理器将全球链接成一个村落。然而，我们更要明白，全球化绝对不意味着全球的趋同，物质上可以大量复制，大品牌引领着外在的趋同，非物质的文化遗产却是每个民族保持特色最核心的竞争力，否则就将被物欲横流所彻底卷席、同化，最终消失，成为无根的民族，那将是最悲哀的结局。这当然不是普世价值观的正向指导，尊重并发扬传统文化的优秀成分，是中华民族作为“我群”存在的当务之举。陈凯歌在世博会上所做的《请勿折断我们的翅膀》的演讲，他所导演的《赵氏孤儿》也将公映，这都是非常有益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