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巧合吧,2000年北京戏剧舞台的一头一尾都跟一个叫孟京辉的人有关。1999年12月31日,这个高举先锋戏剧大旗的人在《盗版浮士德》演出结束之后奔上人艺小剧场二楼的回廊,颁发本年度戏剧“金蛋奖”。眼见着一个个金灿灿的球体落到了“大导”林兆华、新锐导演张扬、戏剧舞台的耀眼新星陈健斌手中,戏剧人欢呼着迎来了自己的狂欢节。迎接新千年在这里只堕落为一个借口,在人们举杯高歌,谈笑风声,边品尝酒会上的美食,边恣意回顾先锋戏剧从无到有,由地下变光明的历程时,2000年的钟声响起,戏剧的热闹与自由的空气一同涌进了新世纪。
年末收官,孟京辉又移师中国儿童剧场,把马雅可夫斯基的名剧《臭虫》搬上舞台。这让人不禁感叹:历经了春日的轻舞飞扬,夏日的骄阳似火,秋日的完满积淀,话剧终于在岁末年关的冬季开始变得冷峻。风舞黄沙之后,如今尘埃落定。孟京辉2000年话剧上的作为和状态恰巧也是本年度话剧舞台的一个写照。
三大好趋势
尘埃落定之前总是有些热闹可看的,这些热闹多少构成了2000年戏剧舞台的几大趋势。
趋势之一,小剧场的活跃与大剧场的尴尬形成鲜明对照。从《盗版浮士德》、《梁山伯与祝英台》、《非常麻将》、《切·格瓦拉》、《钦差大臣》到最近的《纪念碑》、《霸王别姬》,小剧场话剧以无可辩驳的数量、质量双重优势成为今年推动话剧运动发展的主导力量。一批以知识层为主要欣赏队伍的小剧场观众群已经形成。他们敏于对社会问题和艺术审美的思考,与戏剧工作者一起通过排戏和看戏共同完成了关注社会、关注自身的使命,成为新思潮的推动者,也使小剧场艺术从个别人的艺术实践转变为一个群体对艺术、时尚、思潮的整体追求。与此相对照,北京人艺的几部大剧场戏《茶馆》、《日出》、《风月无边》虽取得了相当可观的票房业绩,但无论从创新精神、经典继承等方面都没有显示出与时代共进的蓬勃朝气。描写产业工人的《在这个家庭里》,政治意义大于艺术成就的《我认识的鬼子兵》等也都像是硬着头皮完成的命题作文。
趋势之二,与时尚相结合的传统戏曲成为剧坛新宠。从年初的贺岁连台本戏《宰相刘罗锅》,年中的小剧场京剧《马前泼水》,再到正在上演的评剧《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传统戏曲经过时尚包装、豪华置景与其他舞台手段的融合,打造出了中国戏曲的全新面貌,一些从未看过京剧、评剧的人第一次走进了剧场,这是中国戏曲面向当代社会的一大进步。
趋势之三,资源重组,分工细化,话剧操作专业化程度进一步提高。负责话剧报道的记者同行大都有这样的感受,以前一部话剧非要等到上演之前的一两天才会请记者帮忙宣传,记者拿到手中的资料也仅有一张剧情简介和一张演员表,而现在剧组会将一份整理得如同广告公司策划文案一样的文本提早交到你的手中。此外,打破院团界限,集中最合适的演员、编导、翻译、舞美设计排演新戏已成为一种潮流。
四部重要作品
《盗版浮士德》:迎新年的这部作品其价值并不在艺术上。因为孟京辉戏剧的风格在这部戏里只是个翻版,并无太多新意。然而它在1999年的最后一天创造了戏剧界同迎新世纪的狂欢,以至于眼下又有不少话剧迷们开始惦记:“又快过新年了,戏剧界的狂欢大party怎么还不见动静?”
《非常麻将》:由李六乙编导,何冰、冯远征、吴刚主演的这部小剧场戏,使“演后谈”这种演员与观众面对面的交流进入高潮期,看完这部充满思考的小戏,与白岩松、濮存昕等一干名人共同探讨人生,已成为剧场一景。该剧还创立了多方合股的探索性投资,演员导演不拿稿费,演赔了不要钱,赚了再分红,使小剧场的操作进一步市场化。
《生死场》:本年度艺术成就最高的一部作品,由田沁鑫编导的这部力作不仅使萧红原本散淡的叙述风格一变为强烈的戏剧性冲突,而且创造了话剧舞台最强烈的视觉冲击,直击当代社会人们思想的麻木,是当代话剧中最具现代性实质的作品。
《故事新编》:出于对传统舞台表现力苍白的愤怒和“套路”表演惯性的厌倦,“大导”林兆华、舞美、灯光出身的易立明带领京剧、舞蹈、戏剧表演各路精英在一间破厂房里进行的这次艺术实践在今天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他们将鲁迅的故事新编打碎,交由演员通过自身感受完成表演上的创造。《故事新编》这出戏也许不好看,但它势必会为今后的创作提供非常可贵的经验。
繁荣背后的危机
剧院危机:在京的三大话剧院团均存在着发展危机。北京人艺在剧本匮乏的今天没能走出继承与创新的矛盾阴影。一方面我们看到以老《茶馆》为代表的人艺经典表演风格已在今天的演职员身上消失得越来越多,另一方面新的探索又显得极其谨慎,这使得人艺的发展陷入两难。中央实验话剧院虽有《生死场》、《纪念碑》这样的精品诞生,但没有自己的剧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易形成自己固定的观众群,使他们失去了持续发展的可能。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的危机在于缺乏有市场号召力的导演、演员,并在剧本的选择上有欠妥之处。
心态危机:戏剧从业人员的心态危机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经常参与话剧演出的人员所表现出的惰性与散漫,二是一旦小有成就就容易忘乎所以的浅薄。比起欧美电影的飞速发展,世界音乐的迅猛进步,我们泱泱大国戏剧艺术进步的脚步在哪儿呢?
人才危机:戏剧艺术人才的危机最突出表现在编剧、导演和具有现代意识的戏剧经营者及敢讲真话的评论人才的严重匮乏上。解决这三重危机将是戏剧艺术明年发展的当务之急。
《北京晚报》 2000年1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