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电影导演马摩里安(R. MAMOULIAN, 《瑞典女王》的导演)在他的回忆录中有这样一段记述,他于1929年第一次被请到电影制片厂去担任有声片的台词导演,然而这位雄心勃勃的青年导演不干。他向制片人提出,要么当总导演,要么回百老汇。不料,制片人竟欣然同意。这下他可抓瞎了,因为他从来没有拍过电影。但是后来他想到了一条规律,那就是,“既然每一门艺术的实质就是去做其它艺术所做不到的事,”那么虽然他不懂电影,可是他懂戏剧。电影是一门独立的艺术,戏剧也是一门独立的艺术。他只要把电影拍得不像戏剧,那就是电影。因此,当有声片初期所有的电影摄影机都关在一个沉重的隔音棚里,从而失去了它那运动的优势时,马摩里安却硬是要摄制组的工人推动那个笨重的隔音棚。此举上了电影史:一个初次拍电影的舞台导演率先恢复了电影摄影机的运动!他的第一部影片《喝采》(1929)比当时的专业电影导演拍的有声片还要电影!他在影片中所实现的环境音响的观念,是事隔将近四十年,到了六十年代立体声出现以后,才被人们普遍认识到的(参见《声音与电影——声音来到美国电影》中的第二篇《回忆与反思》中的《马摩里安,导演》一文,第85--97页,E.W.卡麦隆主编,瑞德格莱夫出版公司)。
这位伟大的戏剧导演的超前的电影意识无疑来自他那精辟的思维方法,“我不懂电影,可是我懂戏剧!”由此可见,文学论者、戏剧性论者、戏剧性论者、绘画性论者、音乐性论者其实是既不懂文学,也不懂电影;既不懂戏剧,也不懂电影;既不懂绘画,也不懂电影;既不懂音乐,也不懂电影。其结果就是一锅综合粥,全乱了套。“电影和二十世纪,尤其是对现代主义的发展有着特殊的关系。可以轻易地证明,自1900年以后的每一个先锋派运动都受益于电影所提供的某些新视象。”
在我国,钱学森先生也早在1980年第2 期《科学文艺》杂志上发表的文章《科学技术现代化一定要带动文学艺术现代化》(该文实则是他在前一年召开的文艺工作者大会上的发言)中指出:“以上举的这类事例还可以列出很多很多,但就是已经讲了的也使我们看到科学技术对文学艺术表达方式方法的影响。对于这一点,在以前好象是不为我们所重视的。往往是科学技术的发展给文艺的表达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可能,而这种可能又往往不是自觉地为文艺工作者所利用,常常倒是其他人,偶然发现了这种可能性,从而开拓了文艺的新形式、新文艺。这种蒙昧,在一百五十年前也许是不可避免的,但现在我们已经懂得了辩证唯物主义,并且应用到人类社会现象建立了历史唯物主义,我们应该自觉地去研究科学技术和文学艺术之间的这种相互作用的规律。不但研究规律,而且应该能动地去寻找还有什么现代科学技术成果可以为文学艺术所利用,使科学技术为创造社会主义文艺服务。我们也要在这个领域走到世界前列。”
遗憾的是,钱学森先生所说的“这种蒙昧”在一百六十五年后的今天的中国电影电视界依然存在。
近年来, 国内有些理论著作虽然没有直接提“综合艺术论”,但不过是换了种说法,如什么“交叉与分离”,“电影是在各种艺术的交叉点上分离出来的年轻的艺术门类”等等。这实则是电影电视综合艺术论的换汤不换药的说法。电影电视用光波声波的连续性所体现出来的相对时空关系,和传统的艺术有着质的差别。而电影电视的空间并非像这种理论所提出的什么“基本是影象三维立面与银幕二维平面的虚实交叉的复合体。”因为很简单,画面仅仅是电影电视的空间中看得见的那一部分空间,由光波声波所体现的电影电视的空间远远超出了画框的范围。上述“理论”所提出的不过是绘画和照相的空间(即综合艺术论中的绘画性)。当国际上已经在研究电影电视的“声音思维”的时候,中国的电影电视理论却依然尚未在空间的问题上考虑到声音,而声音的空间感是电影电视空间的一个事实。可见,我们连电影电视的时间与空间的基本问题都没有搞清楚。
而尽管有的理论确实也开始在研究时间空间,但是却出现了诸如此类的认识,如“电影既是空间的运动,又是时间的运动。时间与空间都是电影运动的存在与显现的形式。”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明明告诉我们,宇宙既没有分离孤立的空间,也没有分离孤立的时间,运动的唯一形式就是相对时空关系。在分析研究时,我们可以假定地、暂时地把时间和空间分开来论述。然而在做界定时,则它只能依本质回归为一个相对时空的运动。综合艺术论不谈媒介,不研究电影电视的时空,而多出了一个“电影特性”。按照它的界定,这一“电影特性”具体表现为:“1.综合性:电影是时间艺术和空间艺术的综合体,……4.运动性:由于电影是在延续时间中变换画面完成其叙事功能的,……”(见《电影艺术词典》第8 、10页)然而,要知道,运动就是相对时空关系,那么这个“1.综合性”和“4.运动性”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由于中国电影电视理论家们对卡努多的“第七艺术论”的核心--“动态的造型”缺乏理解能力,而只听懂了什么“第几,第几,第几”,于是电视的某些理论家就照猫画虎地“发明了”电视是什么“第八”,“第九”,乃至“第十二艺术”等“独到的见解”。在电影发明已历百年的今天,实在是我们该直面“电影电视综合艺术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