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珏:
好静啊!妈,您为什么要把女儿送到这陌生的地方来?这儿的人,女儿都不认识,他们满嘴的酒气,尽说些难入耳的话。妈说那个人好。现在他就在眼前了,妈……妈要女儿爱、顺从、吃苦、受难,永远为着付他。这我能做到,可我也得看看值得不值得?只要他……只要他真的好,女儿会把整个人交给他,一点也不留下……唉,这可真像是押宝哇!不知他是美,是丑,是浅薄,是温厚;也不管日后是苦,是甜,是快乐,是辛酸,就再也不许改悔了,就从这一晚!
他……他在想什么?这一声长叹是为什么?天这么冷,靠着窗在看什么哪?
他怎么还不过来?究竟是什么事引得他这样沉静?这神情,仿佛在哪儿见过。像渔船进了避风港,我叹息,我懂得,总该有些性情。
他在想着谁?不说一句话……他像要来,怎么又不来?别……别他也像我一样怕吧?
又是一声长叹,他像忘记了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忽然惊恐地)啊,难道他…他已经厌恶我了?天哪!(急促)这屋子好冷,我要喊哪!妈,我说过我不愿意嫁,(哀痛地)接我回去,女儿想回家!
(摘选自曹禺:《家》,上海文艺出版社,1979年版,第62-67页。)